《中国新归来诗人诗典》之主力:吴少东

时间:2025-02-25 14:47:33 编辑:sj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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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新归来诗人诗典》之典型:周庆荣(图1)

作者介绍:

吴少东,合肥人,安徽省当代诗歌研究会会长 。早期诗歌结集于 《灿烂的孤独》。 出版有地理随笔《最美的江湖》、诗集《立夏书》《万物的 动静》等  曾获中国新归来诗人-优秀诗人奖等。


阳台上的空花盆

 

清晨,被邻居鸟笼里的清脆唤醒 

迷迷糊糊的曦光还未散开


躺在床上,想这四年来的懒散 

没有养过一只飞禽一叶花草


偶尔捉住撞击玻璃的麻雀

抚摸一下翅膀后,也随即放飞


阳台上都是没有舍弃的空花盆 

那些花花草草,早已枯死


盆中,惟母亲生前培过的土

还在 。我时常探望,忧伤时浇水 

(2017.4 合肥)


向晚过杉林遇吹箫人


酢浆草的花,连片开了  

我才发现中年的徒劳 。

众鸟飞鸣,从一个枝头   

到另一个枝头 。每棵树 

都停落过相同的鸟声


曾无数次快步穿过这片丛林

回避草木的命名与春天的艳俗。

老去的时光里,我不愿结识更多人  

也渐渐疏离一些外表光鲜的故人。 

独自在林中走,不理遛狗的人

也不理以背撞树的人和对着河流 

大喊的人 。常侧身让道,让过

表情端肃,或志得意满的短暂影子 

让过迎面或背后走来的赶路者。

我让过我自己


直到昨天,在一片杉林中      

我遇见枯坐如桩的吹箫人。 

驻足与他攀谈,我说

流泉,山涧,空蒙的湖面 。 

他笑,又笑,他一动不动 , 

像伐去枝干的树桩 。

忧伤 生出高高的新叶


转身后,想了想,这些年    

我背负的诗句与切口——

六孔的,八孔的,像一管箫

竹的习性还在 

(2017.4.16)



烈    日


礼拜天的下午,我进入丛林 

看见一位园林工正在砍伐  

一棵枯死的杨树。

每一斧子下去,都有 

众多的黄叶震落。

每一斧子下去,都有 

许多的光亮漏下。

最后一斧,杨树倾斜倒下

炙烈的阳光轰然砸在地上 

(2017.8.9)


缓慢的石榴


我愿把石榴比为男性的中年。 

我看重他的缓慢。

那些赶早的花瓣,零落    

成泥,他才在暮春的高枝 

点燃火焰


青春过后打成的一副铠甲 

把浆果之心厚厚裹住

轻易不示与人。


一个老兵在阻击的午后    

在枪声骤停与再次大作前 

坐靠着壕堑,不慌不忙

将子弹一颗一颗压进弹匣 

我迷恋这缓慢的力量


自春至秋,以一生百


满腹珠玑与满腹牢骚

没什么不同,不想与旁人道。 

石榴酒与五谷酒没什么不同

都曾让我沉醉 。

血色罗裙翻酒污。

旧时石榴裙,今日布衣衫 

我的所好没什么不同。

简单化与复杂性是一枚合体的 

果实


他在众叶震颤的风中

压弯枝头  

(2020.8.15)


通讯录


二三十年来手机换了十多个 

但一直没换号码

两千多人从三星倒到苹果 

又倒到华为,几乎没有

删除任何人

我将一桶流水倒进另一桶 

滴水不漏

有些人聚过走过就不联系了 

有些人走过散过又联系了

走走停停,停停走走

二三十里者,一两百里者 

皆有之,千万里者也有之 

我都给他们留着门

方桌上的那壶酒还放在那里


几个朋友早逝多年    

至今也不舍删除他们


我的手机里有华庭,有冷宫

也有坟墓 

(2020.9.5)



重    建


繁茂之后落叶纷飞 

是正常的

孤枝间有大空间


急湍舀入木桶 

安静映照云天 

也是正常的

旋涡与泡沫都在桶底 

一桶水的重正在于此


“融化到此为止。”

要牢记农历的教诲

浮动的碎冰与满地落叶


没什么两样,力道

没有消失,重建没有停滞


蝉的余声里滚动秋石 

似其翼

轻若中年

(2022.3.7)


附着物


此刻,我看着溪流中的游鱼 , 

想着它的一生与我的半辈子。 

万物有太多的沾染,而鱼除了  

托付的水,只有最后的刀锋。

我摆脱不开东西太多了。 

每天吞下的白色药片

永久蛰伏在腹部的疤痕    

我左手常戴的一串佛珠。 

我感觉不出重量


槐树本纪


暮春时父亲下到门前的小河里

在齐腰深水中摸索 

栓上麻绳,他要将

沉泡大半年的槐树起上来 

用铁锹铲去湿黑的皮

曝晒一夏

在给槐树拴上麻绳时

父亲与槐树一起沉在河底 

他直起身,将绳头

准确甩给我,光身上岸   

我们共同将其拽了上来 

父亲与槐树都是湿漉的


秋风刚起时

在祖居屋砌有花台的院中    

他与邻居的木匠用一把大锯 

将槐树锯成一片片木板

打成了两样物件

粉碎的气味撞击着花香


一是我们吃饭的方桌

一是祖母满意的棺椁 

(2022.3.8)


水杉列传


初春时父亲从江浙归来 

带回一杆水杉的枝条    

插在院中葡萄架的东侧 

从那时我知道了一棵树 

孑遗于世的孤高


幼时的我,将那株颀长的杉木 

当成另一个瘦高的自己。

在几个风雨交加的夜晚

与父亲一起用麻绳拼命拽着

大风刮斜却不肯屈折的腰杆

 

祖居屋被拆迁后,辟成了    

成片的工业园,每年我都会 

在记忆的宅基地上逡巡

寻找根的位置,空气中

空悬一柄刺向蓝天的姿势

 

高大优美的空树型 

像我的一个梦

在湘鄂川渝,在江浙粤滇辽 

在北美、欧亚的其他地方

我都视其为失散多年的兄弟


年轻时我尖锐如其冠

青翠的高傲是我的一座塔 

现如今已习惯广圆的发型 

敛藏粗壮的闪电,肋下

对生的羽翅依然拍击风云


我的种子扁平,果实圆熟 

从青绿,到褐黄

自带一亿年的灵光

靠自身清热解毒、消炎止痛 

(2023.3.31)

上卷:中国新归来诗人诗典(完整本)_01.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