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麦家离开了生活15年的成都,回到家乡杭州定居。从此,成都成为他的念念不忘。此前几乎不怎么说四川话、不吃辣的他,开始逮着机会就说四川话,看川话版电影,也开始想念川菜。“离开了这座城市,反而让我在内心中一直想要挽留它。”
2025年8月,麦家携他的新作《痛苦是条虫》再次回到成都,带着家人、朋友,回到他生活过的老院子,曾经每天走过的路,站在曾经住过10年的楼房下面,久久凝望……封面新闻记者跟随麦家一起踏上文学寻亲之旅,最后在一环路的一家电影院进行了访谈,那是电影《风声》最先点映的“福地”。
麦家回到以前在成都住的地方
回到住过十年的老院子
难忘陪伴写出《风声》的三角梅
“就是那个窗户后面,有一张L型的写字台,装护栏的窗户,栏顶挂着一蓬三角梅,绿叶并不翠,红叶却出奇地艳,滴血似的。三角梅种在二楼阳台上,它神奇的生长力令我吃惊。我每天看它,时时看它,像囚徒望蓝天一样,从中受到鼓舞,汲取力量。有一个夏天,就是在这株三角梅的陪伴下,我写完《风声》。小说出版后迅速被改编成电影,狂揽票房,然后是电视剧、话剧……《风声》小说因之红得灿烂,像那棵三角梅。”
麦家深情地讲述着,“那个夏天,那棵三角梅,真的,我忘不了。我离开成都已经十多年,然后每次来成都,我都要专程去看它——我的三角梅。进不了屋,在楼下看看也好。”
在院子门口,遇到一位老邻居,麦家问了句:“你还记得我吧?”语气中有一点点不确定。“你是麦家的嘛!”邻居却用一句不假思索的四川话,瞬间打消所有的陌生感。两人热情拥抱,那种熟悉的感觉回来了。
从院子出门,沿着二环路,麦家继续向前走。这条从家门口走向西南财大的路,他几乎每天傍晚要走一趟,持续了差不多10年。再次踏上这条熟悉的路线,虽然酷暑难耐,但麦家脚步雀跃,脸上出现舒展的笑容。路上遇到的每一栋楼他都很熟悉,有的店铺还没变,他兴奋得像小孩子。经过峨影,他停下来脚步,“当时我偶尔会想到,如果什么时候我的小说能被改编成电影就好了!”西南财大的校园是他傍晚散步的目的地,“我很多小说的构思、推敲都是在这个校园里走路时完成的,一边走一边想小说,很像是反刍,迸发出很多好想法。”
想念在成都的往昔
与阿来、何大草、洁尘等好友聊文学
感念一座城市,往往跟这个城市里的人分不开。“何大草、洁尘、何小竹……我们经常聚在一起谈文学,聊阅读。那个时候我们都还默默无闻,大家的交往非常纯粹。这种朋友圈,后来我在其他地方再也没有了。我记得,有很长一段时间,我跟阿哥(阿来)会约定,从二环路的两头出发,在杜甫草堂汇合。我们一起喝茶、聊文学,天天写作肩颈受不了,我们还会一起去推拿店,边推拿边聊写作……现在想想,这样纯粹的日子,是人生难再寻的美好。”
如今麦家也经常回成都,但“近乡情更怯”,让他不轻易通知这些老友。“他们是我压心底的朋友,虽然后来我们见面机会很少。我不愿用匆匆见一面吃喝一场来打发。我渴望等合适的机会,我们有充裕的时间,面对面畅聊三天三夜那种。”麦家透露,阿来如今在阿来书房做的古典诗词讲座,“我会在线上听。阿哥不光是我年龄意义上的大哥,也是我精神意义上的大哥。我一直在向他学习。”
1964年生于浙江富阳的麦家,1981年考上军校从此离开浙江,他先后在福建、北京、江苏、四川等地生活过。其中成都对麦家意义尤为特殊。转业后,他曾在成都电视台担任编剧。在这里,麦家度过了作家生涯中最艰难的蛰伏期,也迎来了创作上的大爆发。他的谍战文学三部曲《风声》《暗算》《解密》全部都在成都写就。在这里,他有过《解密》曾被退稿17次、历时11年才最终出版的煎熬。也同样是在这座城市,他的另一部小说《风声》被改编成电影,创下了当时国产谍战片的票房奇迹。
虽然内心很痛苦
但“得”还是比“失”多
麦家说,成都给了他两样宝贵的东西:体面的生活和对文人的尊重。“当时的工作给了我优厚的待遇和宽松的自由度,整个城市对文化人的重视,为我这个当时还默默无名的写作者提供了极其肥沃的土壤。如果那十五年不是在成都,而是在别的城市,可能我早就为现实生活所迫,改行去写房地产文案了。”
站在西南财大的大门前,麦家看着校内的体育场,“这个体育场是我看着建起来的,还是那么漂亮。”此时,夕阳晚霞满天,他再次陷入回忆和沉思之中。
“假如时光可以倒流,最想回到哪一个阶段?”对这个问题,麦家手撑着一根电线桩,很认真地想了想,“坦白说,我不愿意回到过去任何一个阶段。我有过美好的青春时光,但更多的是,事业上有了更多的得失心。人生开始变得复杂,想想都觉得心很苦。我对自己的现在很满意。”或许是回到自己熟悉、亲切的气场中,麦家又坦诚地分享说,“总的来说,一个人在年轻时,一定要有自己的所爱,可以是爱一个人,也可以是爱一件事。这么多年,虽然我经常说内心很痛苦,但坦白说,我的‘得’还是比‘失’多。我得到了很多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