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作不只关乎尊严、声名、利益,也关乎人的生活需要。”继《意象的帝国:诗的写作课》等作品之后,南京作家黄梵给普通人讲授如何写作新诗再出新作,这就是南京大学出版社推出的《爱越界的酒神:现代诗漫谈》(简称《爱越界的酒神》)。小到生活中暗藏的诗意踪迹,大到诗在文明中扮演的角色,黄梵从大量现代诗的个案出发,以理工科式的技术,对新诗创作作出专业解剖。
记录生活,从发现身边的日常问题做起
在南京众作家中,黄梵主攻小说和诗歌创作,出版有《第十一诫》《月亮已失眠》 等作品,曾获紫金山文学奖、博鳌国际诗歌奖等重要奖项。而他就读南京理工大学飞行力学专业,并留校任教的经历,也与其创作形成一种呼应关系。
在黄梵众多作品中,有一类是面向普通人讲授小说、诗歌创作。在《意象的帝国:诗的写作课》中,他就针对“写作观念”“如何写出好诗句”“新诗写作的核心”“写出整首诗的若干方法”等问题,列出经过教学实践检验的“公式”,大大缩短了写诗者的“学徒期”。
“诗歌有可教和不可教的部分,公式针对的是可教的部分。”黄梵认为,写诗模式既是训练方法,也是鉴赏方法,按这些模式训练到娴熟自如的时候,看世界换眼光的本能自然而然就养成了,就如舞蹈的基本动作,会被舞者化为本能后忘掉,丝毫不影响舞者用自由动作表达自我。当然,专业人士的“自由动作”里,并不真正自由,那是合乎“诗意”的自由。
对黄梵而言,这类训练并不是为了培养“想成名成家的作家”,而是希望培养出能安下心来、有定力的作家,能够帮助他们通过写作建立起自足的精神世界。与此同时,那些并不想成为作家的人,也可以从中获得精神援助,“他们因为写作,走出了个人的精神困境,获得了精神的后花园,这恰恰是文学对于普通人的意义。”
眼下,“建议记录生活”成为话题,并登上了热搜,这正是算法主导时代对人文温度的捍卫。而黄梵早就在自己的写作中践行这一理念:人生的意义不由结局决定,而由过程决定,如何“过”才是意义所在。“不少人容易好高骛远,看不起身边的日常。写作恰恰应该从身边细小问题出发,只要你对基本问题思考得足够深,就会发现基本问题与高深问题之间的联系。”
发掘诗意,筑起“人性防护堤”抵御AI挑战
现代诗的生活入口、意味才是诗歌要达到的领地、意象是爱越界的酒神……黄梵的《意象的帝国:诗的写作课》《人性的博物馆:七堂小说写作课》《日常的金字塔:写诗入门十一阶》等出版后,深受广大读者喜爱。作为其讲述新诗脉络与具体文本分析的又一力作,《爱越界的酒神》涉及三十余个现代诗议题,小到生活中暗藏的诗意踪迹,大到诗在文明中扮演的角色,黄梵都给出了自己的思考与答案。
比如如何让读者更容易捕捉和理解诗意?黄梵用“熟悉中的陌生”,对深藏在无数诗歌文本中的诗化进行归纳——诗意不来自世界,而来自诗人的注视。
黄梵认为,某个事物有没有诗意,取决于你能否用新的眼光看它,比如诗句“蝴蝶是秋天不肯落地的落叶”,蝴蝶与落叶本不相干,但将它们错搭后,蝴蝶就不再是蝴蝶,它好像还背负着落叶的夙愿,模样也成了最绚烂的落叶。错搭产生的新事物,是现实中没有的,它依赖于人的主观想象,因新奇、陌生,就比现实中的事物诗意要浓烈。
“阳光是有形状的/落在草地上是方的……如果落在那只迷了路的小鹿上/它会抱住小鹿/如同抱住一个叹息”,诗中通过阳光与草地、小鹿之间既亲密又疏远的关系,体现出诗人的日常沉浸和独到选择。
诗歌是一种纯语言的艺术,观念、趣味、想象力等都会影响语言。
在黄梵看来,没有一个放之四海而皆准的好的诗歌语言标准,只有最能体现诗人个性的好的诗歌语言。不同诗人对于词的软硬、轻重,有完全不同的感觉,这正是构成诗人不同语言风格的基础。这种个人经验不具有共识,自然无法“投喂”。所以,经验、情感、直觉等,则是人工智能目前无法染指的领域,自然也就成为一道抵御纯智性的“人性防护堤”。
“当机器揪住理性、数据不放,我们何不守住人性中的感性世界?抒情与智性,代表人性中冒险与安全的两极,它们在诗中努力平衡造成的悖论,既是美的来源,也是诗歌之谜、人性之谜。”黄梵说。
人人写作,善于聆听历史和当代各种声音
“庞德对中国古诗的热情翻译,导致中国古诗中的意象手法,成为现代诗的基础。所以,诗人要像一个好的听众聆听历史和当代的各种声音,哪怕是回声或噪声。”在黄梵看来,好的诗歌一定是中西融合的结果。
比如诗人余光中继承的是新月派诗歌,这使得他不会满足于对西方诗学的简单移植,最终在不经意间开始了新诗的汉化努力。闻一多通过在汉语中建立“音尺”概念,来模拟英语中的“音步”,表面上“音尺”是西化的成果,但其实超越了英语特性,回到东方的汉语特性。
除了探究新诗的古典色、新诗的民族性、《诗经》对新诗的启示等,作为一位长期在南京工作与生活的诗人,黄梵同时也通读了诸多与南京有关的诗歌。
在南京诗人马铃薯兄弟的《深夜我听到剑在墙上鸣》中,他看到,“剑”与“鸣”本不相干,可是一旦错搭成“剑在墙上鸣”,读者眼中的剑,就成了可以鸣叫的生命。他从诗人胡弦、格风等人的创作中,嗅到了共同的“南京叙事”风格。
“我从火苗中走出来/我认出了我的一位父亲/他提着一桶水/是的,他要浇灭我”出自南京诗人育邦的作品《伐桐》。黄梵分析认为,诗的第一句是主观意象,因现实中不可能有这样的场景,这就满足了人性中的冒险需要。后面两句属于客观意象,现实中常见,在冒险之后兼顾安顿了人性中的安全需要,最后一句则是第一句主观意象的生发,“火”里栖息着“我”青春的愤怒、叛逆,与父亲已释怀的中年形成对立,这让整首诗显得既简洁又深邃。
黄梵表示,新大众文艺蓬勃兴起,“人人写作”成为风尚,这源于现代社会激发了人太多的情绪、感觉,人们需要通过写作来把它们审美化。而多读作品,多留意自己个性在语言中的体现,有助于提升自己的诗歌鉴赏和写作水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