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是生长的文学

时间:2024-07-02 10:41:37 编辑:fm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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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是文学永恒的话题。故乡,不仅代表着地域的归属感,更是一种文化传承和情感寄托。它如同一根脐带,源源不断地为作家提供着丰富的写作营养。6月21日至27日,2024莲池文学周在保定举行。活动期间,多位作家谈及故乡对自己写作的影响。德国诗人荷尔德林曾说:“人类的出路在于重返故乡。”故乡,是作家创作的源泉,也是他们心灵的归宿。

回望故乡,内心有一种仪式感

“我在县城生活了近四十年,县城之于我就像空气和水。”天津市作协副主席、鲁迅文学奖得主张楚的故乡在唐山市滦南县,他笔下的人物多是来自这个冀东平原县城。他说,故乡是他最了解、最有安全感的一块“疗伤之地”。

张楚中短篇小说的主题常常与“逃离”有关,这源于他自身的生活经历。年轻时的张楚渴望逃离县城。成为作家以前,他是一名公务员,尽管和同事相处融洽,却无人与其交流文学,因此倍感孤独。后来,他在网上结识了一批文友,经常周六坐长途汽车去北京找朋友谈文学、谈理想,周日晚上回家。

“当我的双脚接触到故乡的土地时,会感到极度放松。”这种短暂的“出逃”,反而让张楚感受到县城独有的精神气质和故事内核,从而促成了小说的发生。“我很庆幸没有决绝地逃离自以为封闭的县城。正是那段生活经历为我的写作提供了独特的视角,让我对人性有了更深刻的体会。这似乎是命运牵引着我的脚步,让我的创作之路走得沉稳踏实。”张楚说。

在新近出版的张楚首部长篇小说《云落》中,一座名为“云落”的县城里生活着形形色色的人,他们有着张楚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主人公万樱面临着生活的种种压力,亲情和爱情从不同的方向给她带来考验,她以自己的智慧将它们融入时间的长河。她的朋友们也以各自不同的方式,在时代的潮流里前行。有的固守自己的方向,有的在分岔路口徘徊……所有这一切汇合起来,构成了一个时代。

张楚说,创作《云落》时,他在天津。当他从另一座城市回望故乡,内心有一种仪式感,似乎要穿过无数树木、村庄、铁轨、河流才能抵达。这种距离感,让他落笔时,对角色怀着更纯净、朴素的爱,去进行一次精神原乡的求索。

故乡在生长,可以放下整个世界

江苏省作协副主席、鲁迅文学奖得主胡学文,是从河北走出去的作家,他对故土充满深情,他笔下的人物有着善良、固执的底色,他们在面对挫折时,总能执拗地坚守自己的信仰。这与故乡对他的影响有着极大关系。

胡学文的故乡在张家口市沽源县,与康保、张北、尚义四县同属张家口坝上地区。那里地处高原边缘,气候寒冷,多大风天。相对恶劣的气候条件,使得生活在那里的人们极有韧性。坝上是游牧文化与中原文化的交融地带,多元文化的滋养,也在当地人的性格中烙下了鲜明的地域烙印,在待人接物方面体现得尤为明显,既热情、豪爽、大气,又周到、细心、体贴。

胡学文认为,作家与故乡有着血肉般的联系。一方水土滋养一方人文,作家因地缘不同形成各自的文学风骨。“以前上文学理论课,老师建议读长篇小说要读北方作家的作品,比如陕西作家路遥的《平凡的世界》和《人生》,还有陈忠实的《白鹿原》等作品,雄浑、厚重、开阔、大气;中短篇小说要看江南作家的作品,细腻、婉约。”

在胡学文眼中,虽然张楚是一位北方作家,其写作风格却有着南方作家的柔性之美。其在中短篇小说中的细腻之长,在《云落》里也有所体现,读起来“特别有味道”,能感受到写作者的审美追求与创作品质。“张楚的《云落》写出了《清明上河图》一般的生态。蒋明芳的理发店、来素芸的窗帘店、常献凯的驴肉馆……从县城的衣食住行,到人与人之间的人情世故,写得饱满鲜活,让读者接触到另一种不甚了然又真实存在的生活。县城是理解中国的锁钥,读懂了县城也就读懂了中国。”胡学文说。

故乡滋养了胡学文的写作,自然环境影响衣食住行,这种影响渗透到生活里,进而流入文字中。比如在他的长篇小说《有生》中,龙卷风来了,祖奶与鸡、羊、猪、狗以及箩筐、铁铲一起被卷到空中,最后掉落至几十公里外的太子城。

胡学文曾说:“在中国版图上,故乡小而又小,在地球上,这一方土地就更小了,但于我而言,故乡始终在生长。从文学角度讲,我可以把整个世界放在这里,审视、打量、思考、追问,也可以立于这里,凝望世界,和世界对话。”

乡土的力量,让我感到信任和心安

“故乡就是我命中注定的文学基因。”茅盾文学奖获得者乔叶的故乡在河南修武县。她在回顾自己的作品时,发现大部分散文和小说都是以故乡为背景的,其中最具代表性的是中篇小说《最慢的是活着》。小说从年轻一代女性“我”的角度审视奶奶那一代女性的一生,从质疑到理解,“我必须在她的根里成长,她必须在我的身体里复现”“活着这件原本最快的事,也因此,变成了最慢”。“这篇小说获得了包括鲁迅文学奖在内的7个奖项,收入不同小说集。我想,它之所以能得到读者的喜欢,可能是因为小说描写的祖孙之情是每个人都拥有的共同情感。”乔叶认为,读者更多的是被小说中普通的乡村老太太所打动,这就是乡土的力量。这种力量深沉而炽热,就像小说中的奶奶一样,恒常、稳定,让人感到信任和心安。

在乔叶最新出版的中短篇小说集《最慢的是活着》中收录了《最慢的是活着》《叶小灵病史》《给母亲洗澡》《明月梅花》四篇小说。这些小说都与故乡有关,往事的讲述、青春的追忆背后,是叙述者走出故乡,又以归来者的姿态在时空里进行一种回溯。乔叶的长篇小说《认罪书》《拆楼记》《藏珠记》以及获得茅盾文学奖的《宝水》也有着浓厚的乡土背景。

“故乡在我的创作脉络中是非常重要的存在。”乔叶说,作为乡村之子,年轻的时候,她一直想在文字上清洗掉“土气”。如今人到中年才认识到,这股子“土气”也是一笔资源和财富。于是,她有意循着前辈们的足迹,想要在这“土气”中获得滋养。“随着《宝水》的完成,我对这种‘土气’的开掘和书写也抵达力所能及的最深处。”乔叶说。

这对乔叶而言并不意味着结束,从某种意义上说,甚至意味着重新开始。她说:“故乡是一个不断被拓宽的概念。某种意义上,作为我的精神原乡,故乡就是一直在生长的文学。年少的时候老想着离开家,去远方。后来发现跑得再远,都有一根隐形的线拽着你,就算你去了万米高空,它依然在,而且能把你拉回来。这根线是无形的,就像精神血脉或者精神根系一样,可以无限延伸。总有一天,它会宿命般地呈现在你的写作谱系中,你必须把它写出来。这种情感和意识是不证自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