鞠慧:东扯西拉集(之三)

时间:2023-11-17 13:48:48 编辑:晓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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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鞠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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鞠慧作品

 

董欣宾赠联:

与鞠通同姓,不抱朱丝抱墨海锲而不舍 ;

因慧性入静,亦修山川亦修我念兹在兹 。

 

李瑞清说:“书以气味为第一,不然但成手技,不足贵也。”

 

帕特里克说:“谁掌握了气味,谁就赢得了别人的心。”

 

虽然此气味非彼气味,但清道人以气韵生动为要纲,是说书法审美之品第格调,及其个性化书写特征;帕氏或专指香水之于女人的气味魅力,以为悦己者容的美饰选择。书法与女人扯在一起,所指确有异曲同工之妙。

 

谈及圆霖法师赠我的一平尺“戒定慧”书法,车前子一句话评说:比弘一写得好。我深以为然。圆霖楷书师法弘一,于佛性中观照人性,行笔气血逸动,平和中见出质朴,韵味典雅,率意尚存。较之弘一上人楷字,后者似刻意求得工整,几近美术字态,仅就书法而言,其法度严苛,遗有修饰痕迹,已然丢失生动气息,显得刻板。这或许是大德高僧严格参修大乘律宗教义的自我约束而有意为之,虽然结字平正有加,仍不失其形意古朴,高洁圆满,得失尽在微妙体察中。

 

景仰人间佛教庄严相,我不禁回忆起与圆霖法师结缘40年的悠悠往事,老和尚慈悲宽怀的音容笑貌,在其笔迹墨相中昭然呈现。

 

齐剑楠字写得好,好在浑朴而重拙,生涩且老辣,出汉入魏,不染时弊,于当今写碑的一路中之佼佼者。犹见其大字对联,用笔劲爽,行笔萧疏,形意充沛,胸怀浩荡。我独喜欢齐氏笔墨的自性澈明,落于腕下的却见“邋遢”之妙相,这是一种很高的美学境界,看似乱头粗服乱石铺街,实则任性天然风规自远。书者如也,文野全在取法乎上。我认识几位江浙一带以碑入书者,尽管名头不小,字也不错,亦不乏文质彬彬,意气风发,但总觉得清雅流丽有余,果敢雄强或缺。(若谈弱点,齐字用笔略显粗放,内蕴稍嫌不足。)

 

如论纵横气,大气象,唯剑楠忍者一人矣。

 

纵横气是从纵横家演绎而来,非大人物大艺术家不可具备。陈独秀、毛泽东、刘海粟辈 , 都是心怀纵横,放眼天下,董欣宾亦然。朱德群具纵横气,但深埋在骨子里,表现在画布上。不外露是本事,这和其旅欧生活相关。

 

纵横气虽为古代士夫书画所不屑,但我以为恰恰是生命中最为本真的与生俱来的豪迈状态,所谓吞吐大荒、挥斥方遒即是心性高洁者的自然流露。是艺术家心理、身体场域之于刹那间的不可分离最佳情状。比之老气横秋、无病呻吟,或献媚讨欢,或矫饰造作,一味纵横反而更显人之为人的英雄气概。当然,纵横气不是装逼,不是显摆,不是哗众取宠的扭妮作态。那是装神弄鬼自欺欺人的把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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鞠慧作品


“戾气”要不得,是学艺者之大忌。

 

“矜才使气”也要不得,它会提前透支自己,书画之道切忌心浮气燥,自己的才华跑不掉,得省着用。

 

杨键的水墨艺术,是我喜欢的一类。作为一种观念形态的废墟美学,和阴性文化的根脉缘起,杨键的表达方式无疑具有后现代话语倾向,他作品中隐而未现的天赋异禀,更多地来源于对诗性的反哺,及其形而上的思考与追问,颇具象征主义的图像价值和个人置身于时代的存在意义。

 

(“我去过马鞍山,也见过杨,南京诗人说他的诗已落伍。”)

 

是否落伍并不重要,自给自足可矣。对于画家来说,有点诗性就很好了。当代书画家,有几个是见诗性的呢,大多手匠、巧匠,且自我陶醉在一味摹袭与复制中,与上述艺术家不可同日而语。

 

沃兴华书写态度值得称道,线性意识自觉应当肯定,另辟风气之精神犹为可嘉。

 

作为大学里的教授博导,在规训化程式里挣扎的书家,与教课书相悖实属不易,这种日常厌倦与极不安分的书写尝试无疑是饶有意趣的个己化的破茧行动,大胆弄出具陌异视觉价值的书写作品,尚须鼓足勇气大刀阔斧地把自己打扫干净,方可呈现当代性。

 

我不是在“书法”的范畴谈书写,是在广阔的艺术领域说自新,说传统与现代的双重担当。交流是在艺术观相接近且艺术水准相当的人中方可进行,你和王国维谈毕加索?完全两回事。

 

与祥林、妙染君聊到程风子,不禁唏嘘。恃才傲物是艺术家的毛病,以悟性自高、冰雪聪明的中青辈为甚。风子有不羁之才,书篆均得凌人之势,待人接物也多豪爽痛快,京城书画界有口皆碑。可叹其动极神散,不知矜守,过早折戟沉沙(57岁去世)为之惋惜。

 

矜才使气是把双刃剑,成于斯亦失之于此。

 

梅氏墨生,有夫子气,与之接触一二次,难以言清。此君自号觉公,腹有诗书,略通道藏,自恃于书画外,精研武术,犹太极拳七段以为出色,传播养生,信誓旦旦,口若悬河时一发而不可收。曾对我等友朋夸口曰:“我的双眼能直视太阳两个小时而不眨。呜呼哀哉,总算亲身领教一回“功夫在画外”的牛气冲天的大神了。

 

斯人已去,不可厚非,仁者无敌,寿者无疆。愿天堂窄门能包涵觉者平升。至于此公书画,不作点评也罢。

 

艺术家就是劳碌命。

 

来路泥泞,去途漫漶,没有多少荣辱值得记念。

 

“习气”是个要命的事,多少人视而不见,觉而不察。古往今来凡善书画者,腕下或多或少或显或隐都带着某些习气,即习惯性的书写方式,以及因此流露出的表现形态。“习气”一般含贬意泛指俗气一类,也或庸俗,或也通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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鞠慧作品


大师圣手未见或少有习气,是因为仗天倪所动,得冥冥神助,目极万里,心游大荒,于是焉善养浩然之气而内蕴笔端。

 

书法作为心与手“之间的艺术”,高下自然在人本身的品位中进退,所谓“书者如也”即是此理。可惜有太多人不明此道,也不反思追问进而纠正自己的不良习气,任凭自性挥洒,甚而“矜才使气”,下笔聪明、笔笔聪明,极尽聪明之能事,殊不知此等“聪明”陋习劣气之弊不除,写十吨纸字也是枉然。

 

克服“习气”方法有三:一、读书蒙养;二、博览厚积;三、学长补短。“洗空凡格,独运天倪,不假造作而成者,可为艺林鼎足(方薰)”,唯此方可渐入物我两忘,心手自然,圆通圆融圆浑圆成,同臻妙境。

 

徐生翁书法早期(二三十年代)类在汉篆分书,取势开张,逸气纵横,极具古意。我更偏爱其中后期法书,泥水运斤,取法古拙,力避取巧,笔少意足,高妙尽在“自造意趣”。

 

我学徐生翁,意在力克下笔取巧运笔轻滑之浅陋习气,锤炼腕下重拙力量,校正后天书写认知,脱尽碑帖,写我自性本真。

 

如生翁先生坦言:“我性疏野,不晓事故”。这八个字确是徐老夫子与生俱来的禀赋,当是晚生“虽不能至心向往之”的大美境界。



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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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刊载 | 长三角美术家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