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谈 | 海男:从山底往上走再往下走

时间:2025-10-14 16:45:55 编辑:Wendy 来源:草原文学月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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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作谈 | 海男:从山底往上走再往下走(图1)

从山底往上走再往下走

海  男

我走进去,就像经常从山底往上走,这是我生活中的云南,四周是山脉走向,中间有一座盆地。而从山底往上走,每一条小路都会走进一座村寨,树林深处就是一座又一座无尽头的动植物园。近些年,我的写作越来越迷茫,已有的写作习惯,包括语言表达都使我厌倦,我内心所向往的生活和写作,就像是从山底往上走再往下走的过程,我想,这种行走的过程就是写作。

诗歌《长镜头》,就像一次行走,在所有文体的写作中,诗歌的写作更像云卷云舒的变幻无穷,更像一个人在时空中所产生的意念的来来往往,它需要写作者在瞬间转移中产生的诗学。一个诗人之所以将语言分行,就像田野上的农夫将四季的农作物,按照不同节令分批种植后呈出的自然状态。

文化艺术写作乃至真理道德,都没有唯一的答案,如果说有答案的话,就是逾越了数字化、教材化等机构,就像你仰望一座雪山时的肃静,所有的人生之谜和艰难都变得如此的简单而纯净。

除了古老版图的原乡,我们这一代人以及后面无数代人,将历经不同时代的潮流和困惑,但所有一切终将尘埃落定。宇宙飞船太远,如能在一阵阵雾中飞行,短暂而惊喜,已是传奇。我从来不喜欢那些高高在上的哲学和诗意,也不崇拜高高在上的神学。我们沦陷于尘埃,身体的感受就像喝水、吃饭、呼吸般日常化,就像忧伤一样暗淡和日月生晖。 

人生所有的庆典以后,都意味着一场逃离的速度和艺术的悖逆。我需要幻觉去沉沦,就像我需要睡眠去遗忘:两种时态中的人生改变了我的形象。写作像从山底往上走,这就是说,要带上语言和身体往上走。每一天都是一个变化,诗人之所以存在,从古至今都是因为语言表达的倾向性,它犹如山林中坚韧不拔的野生树藤,每次我站在树藤中间都想与它们融为一体:我想获得树蔓越过时空的植物性的时刻,这是由无数遍的轮回所构建的诗意。

在我途经的时空回忆中,我边走边往后看,后面的河川、村寨越来越模糊,我慢慢地继续朝前走,漫长的遗忘就是写作。如何在不断的遗忘中寻找到渊源,写作者内心世界都有一口巨大的深渊陪伴。只有从深渊中往上寻找的光泽度,才会在幽暗中看见长镜头下的人生之谜。 

诗歌就像是揭开一层层遮蔽物,让我们不断地往里边走。许多事都经不住时间的考验,就默默地消失了。当你想起来时,像一阵风卷起帽子,你去追赶时,又遇见了另一些事、另一些人、另一种陌生和新奇。树上的鸟巢也变了,水的颜色不会变,水缸里的月亮不会变,到后来,唯有虚无经受住了时间的考验。

想着那些未见到的蝴蝶、未见到的人、未见到的风景、未翻开的书、未剥开的橘子、未画出的榴红色、未经历过的奇幻、未到达的邮件、未盖上的邮戳、未寄出的信、未来的某趟列车……就这样,我从雾中走进去,也会从雾幕深处走进去。

诗人都有忧郁的情绪,我们的忧郁不是来自外在的重轭,而是来自内心世界的虚无缥缈,它有致幻剂,像耕田时覆盖在泥土上的一束束阳光,从山底往上走,不是为了抵达,而是因为距离。门前通往河流的、峡谷的、城垒的、地窖口的、天梯的、火车站的、荒野的……这一切让我们莫名地陷入迷途和质疑的距离,同时,在蹉跎的光阴中,我们仍在原地徘徊不定,多数日子里,这基本是我们的常态。只有当一只雪白的大鸟展翅飞翔时,我们的身体才体验到了虚无而辽阔的尽头。

从山底往上走,必然有从山顶往下走的路线,这是两条不同海拔高度的小路:太完美的现实和丰饶,往往会湮灭一只鸟的飞翔,一群天鹅的归来,一个诗人从山底往上走再往下走的艰难历程,就是我的长镜头和诗学漫记。我们走得很远,但离世界的尽头还有万千波涛屏障,来历不明的哀伤在云层中远逝。

说清楚我们想表达的思想、语境,就是说清楚混沌,人与兽、迷幻的肉身、羽毛和飞翔、沙器和乐音……表达,就是为了准确地历现出我们想达到的精神风貌:我只爱离我又远又近的云,飘忽在头顶又远逝的云,这就是长镜头下变幻无穷的小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