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护秦岭的树与星

时间:2025-12-12 17:49:41 编辑:Wendy 来源:中华读书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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陕西作家王洁的报告文学作品《过秦岭》聚焦秦岭生态保护,通过对三十余组干部、群众与创业者群像的塑造,描绘出一代又一代守护秦岭的普通人,为读者展示了一幅生态保护的生动画卷。

王洁的创作涵盖散文和小说。不同文体间的自由穿梭,磨炼了其良好的语言驾驭能力,再加上对影视写作领域的拓展,她的作品也常常融入了影像叙事的直观性与现场感。在《过秦岭》中,作者既以报告文学的真实感记录秦岭当地的生态与人物,又以散文的抒情性赋予秦岭及其背后的人们以生命力,使得作品在当代报告文学的版图中展现出别具一格的审美价值与思想深度。

王洁善于以微观视角展现普通人与自然的动态关系,秦岭深处一个个平凡而普通的人物形象跃然纸上。无数护林员在秦岭深山中日复一日地巡护,既是对山林的守护,也是精神上的坚守;科研人员在对不同珍稀物种繁育工作中展现的耐心观察与精细照料,不仅体现了科学技术对生态保护的重要性,更揭示出人类在生态系统中应承担的伦理责任;森林警察巡逻林区的描写,也凸显着生态保护与社会秩序的双重关系。这些细致入微的描写让读者真切感受到了人与自然之间的微妙互动与责任联结。

《过秦岭》中,作者对自然生灵赋予了超乎寻常的灵性,金丝猴、大熊猫、朱鹮等不仅是珍稀动物,更是情感投射的对象。如在《“奶瓶”背后的一群人》中,生活拮据的家庭毫不犹豫地将珍贵的奶粉分给年幼的熊猫宝宝“坪坪”的动人画面,既是人与动物亲密关系的体现,也是对生命尊重与守护意识的自然流露。而朱鹮繁育故事更是通过技术人员李夏对鸟类行为的细致观察,以及朱鹮一家的兴衰变更,揭示出人与自然在协作中达成的微妙平衡。

王洁希望呈现的,是人与土地之间深层次的精神联结。因此,结合当下的时代属性与当地的文化特色,她首先选择“回乡”与“传承”作为切入点进行展开。所谓“回乡”,作者并未拘泥于空间上的地理归返,而是深入到情感与文化上的心灵召唤,而“传承”在她的理解中更多意味着代际之间在生态、文化和责任上的延续。王洁本人回归秦岭进行写作便是一种典型的“文学化回乡”,在她的叙述中,童年记忆与奶奶的身影常常浮现,这也构成了整部作品的叙事缘起与情感底色。童年时期,她在秦岭脚下与自然相依,与土地共生,那些看似日常的细节,如院落的炊烟、山间的溪流和奶奶的呵护,在成年后的书写中焕发出新的意义和价值。所以,回到秦岭写作不仅是职业的选择,更是一种对家乡的责任与精神的寻根。正如她所言:“语言怎样表达都说不尽我对秦岭的感情,我只能用四个字高度概括——‘命中注定’。”

与王洁的“文学性回乡”直接相呼应的,是《咖啡遇上土鸡蛋》这一章的故事。该章讲述了多位新时代年轻人回归秦岭进行创业,从而为闭塞的乡村打开通往外面世界大门的故事。在栗峪村口开设的“山锤”文创咖啡馆成为青年与乡村之间新的文化纽带,这样的文化空间使得咖啡馆不再只是消费场所,更是人们聚集、分享、传播生态保护与文化创新的公共场域。返乡青年在这里通过现代化的艺术表达与社区营造,使传统乡村焕发出新的活力。这种回乡的方式突破了“离土则失根,返乡则务农”的单一逻辑,展现出新一代青年对回归家乡的创造性诠释。他们把城市的审美趣味和现代价值观念带回乡村,使“回乡”成为一种自我精神净化的有效路径。

如果说“回乡”体现个体与土地的重新联结,那么“传承”则投射出这种联结在时间维度上的延续。在《过秦岭》中,代际传承通过家庭与群体的故事被呈现出来,形成了历史、当下与未来之间的精神链条。在保护大熊猫的故事中,何氏第一代人因偶然的际遇与濒危大熊猫“坪坪”结缘,从此将它视若至亲般守护,以至于在离别时都满是不舍;第二代人则因熟知山林和大熊猫的习性而受邀进入科研团队,成为一名经验丰富的大熊猫野外跟踪与检测员,用长期的实地观察积累下宝贵的科研资料;第三代人更是因为从小耳濡目染,长大后选择了大熊猫人工繁育的工作,对“坪坪”倾注心力,从而使其后代繁衍兴盛,真正实现了“子孙满堂”,并使其成为人工抚育长大且具备繁育能力的“明星熊猫”。当我们将“回乡”与“传承”做一种整体观照时,不难发现《过秦岭》所编织的并非孤立的个体经验,而是一种群体性的精神谱系,回乡叙事强调个体与土地的重新联结,而传承叙事则强调这种联结的代际延续。

此外,群像叙事为《过秦岭》增添了多声部的质感,三十余组人物并非孤立存在,而是共同渲染出一幅充满活力与温情的社会画卷。在群像塑造中,身为女性作家,王洁对笔下女性角色的体认尤为突出。故事中的她们既承担着家庭责任,又投身公共事业,以柔性与坚韧并存的特质,成为生态保护与文化传承的中坚力量。在文学层面,《过秦岭》展现了普通个体行为的史诗性,揭示出凡人坚守如何凝练为群体性的精神光芒;在文化层面,它借助文学叙事实现生态文明理念、女性身份意识与共同体伦理的传播与重构;在社会层面,作品强调了人类与自然并非彼此对立,而是互依共生的生命共同体。《过秦岭》的价值已远远超越了地域性生态报告文学的范畴,成为当代文学对人与自然关系进行哲学反思与审美书写的典型文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