羌人六:生态文学的寓言式书写

时间:2025-12-04 09:56:25 编辑:Wendy 来源:当代(微信公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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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在为挖掘四川本土小说新人设立的“星火计划”遴选作品阶段,我在邮箱读到缇逽的几篇小说。鲜活生动的语言,充满想象与奇幻风格的故事文本,老到、细腻和娴熟并驾齐驱的叙事手艺,让我眼前一亮,实在难以相信出自一位00后写作者。作为文学编辑,我为遇见这样的新人而备感振奋。“出手不凡”“妙笔生花”,契合我读到缇逽作品的那种惊艳之感。缇逽入选“星火计划”后,《四川文学》刊发了他的短篇《波海云天外》《戚戚安》,配发王春林先生的评论《艺术想象与文化或身份冲突》。“拥有非同寻常的艺术想象力和足够开阔的创作视野与格局”,王春林先生如此描绘他的“缇逽印象”,我以为,其实这番话语也是认识这位青年作家的钥匙和路径。

多年的写作实践和阅读生涯,让我始终相信塞拉《虚构颂》里提及的一个观念,那就是优秀的文学作品,总是兼具审美价值和道德力量两大要素,它们血脉一样驻扎在语言之中,成为作品必不可少的支架、柱石和灵魂。缇逽的新作《树人》,让我重温了这一观念,因为他不仅通过隽永灵性的叙事让我读到一篇好故事,更让我看到故事背后那份难得的“忧思与担当”。当下,生态文学作品已汗牛充栋,但这样扎扎实实通过故事来让读者身临其境,然后感同身受的故事文本,其实也不多见。《树人》的语言和文笔依然是我熟悉的“缇逽风格”,如果说之前阅读到的文本还有些“天马行空”,那么,缇逽如今的作品更加紧贴现实,更为成熟、饱满和细腻。

小说篇幅不长,却余味无穷。标题“树人”,让我自然地想到澳大利亚作家、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帕特里克·怀特的代表作《人树》。据了解,“人树”这一标题来源于豪斯曼的一句小诗:“人树不会永远沉寂……”以此“暗示人类对世界的认识,犹如长生不息的树木,永远不会枯萎”。《树人》的故事以屯江上游曾经的赶漂工——独特而古老的职业——“我”的祖父余安生的死亡拉开序幕,寥寥数语,却魔法般点燃了阅读者的好奇心和兴趣,随之进入“刨根问底”的精神历险之中——如勒克莱齐奥所言,文学就是“诗意的历险”。故事中,祖父与另外五位弟兄因为早年的一场“意外”,在柳树林村安家落户,为了生计,为了养活家人,他们不得不重操旧业,不得不“恩将仇报”,从赶漂工变为“伐木者”,在曾经得到庇护保全性命的柳树林村大肆伐木,直到伐去那棵“有着救命之恩”的柳树为止。作者以“我”之口,将祖父和他的五位弟兄还有父辈的命运沉浮娓娓道来,寓言似的再现人与自然关系纠缠不清的生活图景。

《树人》通过炸裂的想象力编织了一个神奇而寓意深刻的生态故事,透过这个小说,我们也能感受到缇逽惊人的叙事能力。当祖父和他的赶漂工兄弟落入水中命悬一线,作者如此描述——“只见无数垂入水中的柳枝,正像无数只绿色的手臂在邀请自己上岸”。当祖父等人准备在柳树林村安家落户,作者写道:“在韦伯挖开的坑里,满是密密麻麻的柳树根须。那些被锄断的根须不仅没有枯萎,反而像活蛇般扭动挣扎,甚至缠住韦伯的锄头把。”而巫公吉木吉俯身对柳树根须轻言细语一番之后,“那些根须便松开锄头,缓缓缩回土中”。多年之后,“我”在热闹的集市碰见一位老人(祖父当年被大水冲走失踪的弟兄),老人告诉我:“有一次,江水把我冲走好远好远……等我爬上岸,就再也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故事到此戛然而止,但此时此刻,缇逽似乎深知读者的意犹未尽,别出心裁地延伸了故事文本,使我们的想象和思绪透进一个更加辽阔深邃的空间,如江上漂木,被江水冲走很远很远……青年缇逽,会以他匠心耕耘的故事赢得更多读者的喜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