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代变迁与森工发展的急流河——读薛喜君《沾别拉》

时间:2025-12-01 20:16:22 编辑:Wendy 来源:文艺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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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沾河湿地是国家级自然保护区。“沾别拉”系满语,意为急流河,这条湍急的河流位于黑龙江省逊克县西部,滋养了两岸丰茂的自然生态系统。《沾别拉》从一个伐木工人家庭铺陈开来,以深沉的情感和冷峻的笔调,展现了近百年来四代森工人与森林、大河、动物的密切联系,以及森工人的爱与奉献。

《沾别拉》从抗战时期的东北森工写起,一直延续到当下的森工转型,使小说具有了历史的厚重感。自近代中东铁路修建以来,东北大小兴安岭的广袤森林便承受了过多的血与火、开发与建设。《沾别拉》开头的故事颇富传奇性。薛喜君塑造的老一辈伐木工人与北宋名将杨继业同名,这位伐木工人表现出战将的勇武,斧劈妄图放火毁林的日本兵,而他的儿子杨石山、孙女杨春洛等也都成了林业人,共同承担起开发山林、守护山林的历史重任。

森林工业从伐木支援建设到停伐护林的转折,在杨石山的身上有着充分的展现。到杨石山任队长时,采伐队已从50多人发展到200多人,采伐工具也从过去的弯把手锯变成了油锯。但在采伐能力大幅度提高的同时,森工人却要面对育林速度远远跟不上采伐速度的困局。山河林业局辖区的老爷岭生长着红松、落叶松、冷杉等珍贵树种,而这些树种生长速度极慢。杨石山退出采伐队,改去种树,正是预见到森林工业的这种困局,意识到山林已经受了重伤,到了必须全力医治、养护的时候了。

《沾别拉》流露出强烈的生态保护意识,在立足书写森工发展的同时,着力展现森工人与山林的复杂关系。杨石山是伐木能手,但他每次伐木前都在心里默念一首鄂伦春族的民歌,表达对有灵的大树的敬畏之情。薛喜君非常重视对民族、民间文化资源的开掘,因为他认识到游牧、狩猎民族的人们与自然环境的联系更为紧密,他们更懂得敬畏生命,有节制地获取自然资源。《沾别拉》中的鄂伦春族老猎人早就为森工发展敲响了警钟,“山上的树越来越稀疏,空气也越来越差了”。这样发展下去,不仅是“鄂伦春猎人的路”会断,“黑瞎子”“傻狍子”等动物的路会断,森工发展的道路也会断。

在《沾别拉》描绘的森林中,人和树木、动物的命运是紧密联系在一起的。杨石山的师父刘昌明躲过了“坐殿树”,却为了救徒弟,在“回头棒”下丢了性命。高守利、杨春洛夫妇孤寂的守塔生活,因红狐狸的到来而多了一些情趣,红狐狸充满了灵性,和守塔人共同谱写了和谐相处的生命乐章。在《沾别拉》叙写的一个个故事中,体现了万物平等的森林伦理,人不具有高于动物、植物的存在意义,而是在索取自然、回馈自然、守护自然中实现了自身的价值。

《沾别拉》刻画了各具特色的森工人群体形象,大力颂扬几代森工人艰苦奋斗、无私奉献的精神。林区的冬天入九以后温度低至零下三十八九摄氏度,而森工人面对的困难不只有严寒,还有各种各样的难题。《沾别拉》中有很多细节让人印象深刻,集材队靠牲畜跟不上采伐队的速度,就只能用肩扛,肩膀的皮薄,皮破了就只能磨骨头,因此被称为“磨骨头队”。在这样艰苦的环境下,森工人仍然保持了乐观积极的工作态度。“撑起腰啊——哎嗨呦——”透亮的劳动号子在林间回荡,展现出集体劳动中的精神凝聚力与野性生命力。

相比热火朝天的集体劳动,森工人孤独的坚守更为不易。林业工作地点偏远,生活单调枯燥,与世隔绝感强。一代代林业工人、技术人员、管理人员,数十年如一日扎根深山,以林场为家,与树木为伴。营林、观测、防火、管护,都一丝不苟,精益求精。杨春洛和高守利婚后不久,就有了去守“夫妻塔”的想法。在赡养老人的问题得到妥善解决后,他俩就毅然决然地担起了驻守551瞭望塔的任务。“森工瞭望员是前沿的哨兵、森林的眼睛”,杨春洛25年如一日,多次观测到火情,使山火得到了有效的控制。这种在平凡岗位上默默耕耘、甘于寂寞的执着与坚守值得肯定。

在《沾别拉》中,从杨继业到杨春洛的儿子高石头,四代森工人深知肩上担负的使命。“多出木材,出好木材,支援国家建设”;让山林“休养生息,再为子孙后代造福”,这些都是他们朴素而又坚定的信念。他们长年累月奋战在林区一线,舍小家顾大家,牺牲个人利益和健康,将宝贵的青春、汗水甚至生命献给了祖国的林业事业。杨石山倒在了他精心培育的红松林里,葛彤、曲黎敏为救采山的百姓被山洪卷走,肖旺才、王知顺、高守利在扑救山火的战役中窒息而死,他们既是普通的林业工人,更是与山林同生的民间英雄。

《沾别拉》记录了沾河森工从“破冰攻坚”到“破茧成蝶”的历史进程,在历史与自然的张力之间,既见证了工业文明对森林的索取,也预言了生态觉醒的必然,同时展现了森工人面对时代变迁时的无私与无畏。《沾别拉》的价值不仅在于保存这段行业发展的记忆,更在于为人与自然如何共处提供了文学维度的思考。在推动生态文学繁荣发展的时代背景下,《沾别拉》为“美丽中国”注入了人文温度。

(作者系黑龙江省社会科学院文学所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