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人物如何进入学者和作家笔下,向来受到关注。钟兆云写项南,便是如此,我也一直期待有加。他最新出版了长篇报告文学《公仆榜样》,让我意想不到的是,为写作此书,钟兆云用了30多年的时间准备。
1989年国庆前后,我在担任福建省“青春·校园·社会”征文比赛评委会主任时,从众多来稿中读到钟兆云的《一个业余记者的暑假》,眼睛为之一亮,和几位评委毫无争议地将其评为一等奖。我看出这位还没迈出大学校园的获奖者是写作的好苗子,但一个文学爱好者且不说走多远,能耐得住细水长流、撑多久都是个问题,何况是他这样一个听说要被召回山区执教的年轻人。
没想到,那个年头让众多有志留城学子叹为“蜀道难”的“定向委培协议”,竟没有成为钟兆云头上的“紧箍咒”,他居然破天荒地留在了省城,还分配到省委某部门。据他后来说,功在文学。他在学生时代就陆续发表了10余万字习作,还挣着稿费读完大学,幸得一位爱才的伯乐高看,得以突破种种险阻,开了彼时福建教育界农村定向委培生改派留省城的先例。这个奇迹,在我当时执教的高校后来也难得一见。何况他是个毫无背景的穷小子,因为高考数学成绩严重拖后腿,在扩招的政策中才得圆大学梦。
此后,兆云一直没有怠慢写作,继续从中汲取力量和智慧,而且得到一等奖征文的指引,深扎纪实题材创作,经多方采访、查阅档案,26岁就出版了《百战将星刘亚楼》,得到海内外报刊同时连载,获得了全国大奖。接着,他又埋头写起160万字的长篇历史小说《辜鸿铭》。“省直机关的笔杆子”渐渐有了小名后,几个大部门都向他抛出过橄榄枝,但“虔诚的报恩”想法,让兆云未改门庭,还让人诧异地谢绝了有望调入北京的工作,甘之如饴地留在冷门单位,为的是能不负之前伯乐的期待和看重——这位伯乐曾开诚布公,挖空心思把兆云引进来,就是希望他坐得住冷板凳,日后成为有所作为的党史专家和作家,打开党史宣传和教育的一方天地。他在心底牢牢记住了这些话,虽然他在毕业时省城四家单位都有意录用他,但他一直认为,如果没有这位恩公坚定的决心,只怕自己知难而退、没个下文,谁不知道留城“难于上青天”呢。把他领入门的领导离休后,兆云特作《贵人》一文,感叹并赞美当时的风气之好。我听说这事后,对这位时有接触的后生有点刮目相看,觉得他身上洋溢着客家人的纯朴、实诚、有骨气、重情义等特性;而我的学生中,也有不少与兆云同龄且出色的客家人。
兆云写项南,我想一大原因也是为了报恩,不仅因为项南是他学生时代的偶像,造福过福建人民;还因为项南在生命最后一天,落实了这位后生的请求——为其所著《农民知己邓子恢》一书作序,还附了一张纸条,是为项南“绝笔”。兆云后来和我说起这件事,双眼模糊,流下热泪,说自己当时向项南遗像鞠躬时,就立下了要为这位“非常之人”立传之心。兆云之所以和我说这些,是因为他看过我写项南的纪念文章,而且我从中挖到项南有恩于我的一段珍贵往事,自然而然也把我引为“项粉”。
在写项南前,兆云已有不少传记文学、报告文学作品问世,包括小说、诗歌、散文、学术论文等在内,洋洋上千万字。这个数量有点惊人,印证的也恰是他的勤奋和执着。
传记文学由于是文学和史学的结合,受限较多,某些情节是“打入冷宫”还是摆上台面,素难把握,想要写好委实不易。优秀的传记作家需要具备历史学家、文学家、思想家的多重视角,所以经典的传记文学作品如司马迁的《史记·列传》、罗曼·罗兰的《名人传》以及路德维希、茨威格的传记作品,均出自伟大的作家之手,经得起岁月的考验。作为一位在传记文学领域不辍笔耕30年的作家,兆云的传记作品并不限于党史题材,还面向文化、教育和国际商界,具有很高的审美价值。正如他自况的“真实是传记的生命力”“传记创作需要真情真意,必须将真进行到底”,其传记作品追求历史真实与艺术真实的高度统一。他把最宝贵的年华、火一样的热情,都献给了纪传体文章的创作。
与兆云相识多年,他直率健谈、谦逊温和,却也爱憎分明、嫉恶如仇,这从他矢志树碑的人物也可看出端倪。项南是政绩卓著的改革家、造福百姓的实干家,自始至终都有真挚、坦荡、如榕树虬根般不屈的精神。兆云这部新作品不啻是致敬这位先贤的一瓣心花,他的创作动机及呈现在我们面前的别有韵致的文本,和项南的背影一样耐人寻味。
在我看来,兆云与其说是借《公仆榜样》向项南感恩、致敬,不如说是感恩和致敬那个炼成了项南这样公仆、造就了光风霁月精神的时代。能坚持为时代书写,这必然能为读者所感动、所铭记。这也是我事隔30多年后对兆云的新了解、新认识,并对他寄予新的厚望。
(作者系福建师范大学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