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育善是知名散文家。他出生于陕西丹凤县棣花镇,是贾平凹地道的同乡。李育善先后出版过《李育善散文集》《山里的事》《惊蛰之后》《走过丹江》等,获过柳青文学新人奖和柳青文学奖。许多年前,我曾以《好山好水好乡亲》为题撰文评过他的散文集《山里的事》。他的《商山草医录》,是一部长篇纪实散文,写的还是山里的事。或者说,李育善和秦岭确有不解之缘,他是一个深爱秦岭的“大山里的作家”。
我曾说李育善的《山里的事》写的是“好人好事好乡亲”,而这部《商山草医录》则可以看作是《山里的事》的“升级版”。他写的不仅是“好人好事好乡亲”,而且是山里有“一技之长”或有深厚民间文化背景的“中药草医人”“中药采药人”“中药炮制人”等。书中有“穿越时空的王家成”“他说王家成”“我遇见的乡间草医人”“我遇见的山里采药人”“商山里的中草药”等10余部分,聚焦这一人物群体,作者对商山洛水大地上的民间草医人、中医人和采药人等70多人进行了随机采访,客观真实地再现了他们生活的前世今生,记录了他们在民间行走和寻药治病的经历。这些人是秦岭文化的承载者和传播者,是秦岭的魂魄。李育善发现了这些人,就发现了秦岭之魂。或者说有了这些人,秦岭才更加巍峨,更加生动,更加深不可测。
书中详细介绍了商山地区丰富的中草药资源,用鲜活、生动的文字描摹草药的特色和风情,记录了许多生动的人物。其中,王家成大夫给人留下深刻印象。作者想要采访他时,他已去世多年,于是作者通过查阅相关资料,并访谈当年与他有过深度接触的人,将书面记载与实地采访相结合,让王家成的形象“重新复活”。作者还采用“魔幻”手法,让王家成以“自述”方式讲述自己一生采药行医的故事,呈现了他早年艰难的学医过程和传奇的救治疑难杂症的往事。他“看病是我的本分,一不收钱,二不要礼”的高尚人格分外令人感动。外号“张木匠”的骨科名家张青华大夫,虽然是中医院的副院长,但为了保证疗效,坚持亲自采药,把周围的山几乎跑遍了。85岁高龄的采药人张京旺,“术业有专攻”,妇科、蛇咬伤、骨伤等,几乎手到病除。在缺医少药的深山老林,这些行医者就是悬壶济世的民间华佗。
为了写《商山草医录》,李育善和几个同行朋友历时四年,采访了诸多行医者和采药人。这是一件费时费力的工作,其中甘苦只有当事人自己知道。除了作品主体部分之外,《中草药里的文学》是我最感兴趣也最为感佩的。这一部分彰显了李育善的文学修养以及他对中草药和文学关系的熟知。《西游记》《红楼梦》《诗经》《楚辞》以及诸多和文学有关的或相结合的作品如《本草诗笺》《药名诗歌》《药名闺情诗》等等,作者几乎信手拈来,这是李育善写作这本书的暗功夫,也是真功夫。如果没有这样的功底,要创作出这样一部作品几乎是不可能的。
另一方面,李育善创作的题材和取材资源范畴,都处于“边缘地带”。在当代文学视野中,“边缘文化”常因远离主流叙事而面临被遮蔽的困境,但在基层生活的作家贴近生活、直面生活,他们不仅是“边缘文化”的发现者,而且是激活边缘文化的重要载体。他用直白、朴素的语言还原了草医、采药者的日常生活,无论是90岁老草医背着药篓踽踽独行的坚韧身影,还是30岁年轻草医记录偏方时的敬畏神态,抑或患者因草药痊愈后质朴的感激之情,作者都没有夸张地抒情,他的质朴恰如秦岭般沉静冲淡。同时,书中收录的100多剂经方、偏方,并非以晦涩的专业术语呈现,而是附着在“治咳嗽用枇杷叶配生姜”“止腹泻用马齿苋煮水”等生活化场景中,让原本属于“小众知识”的草药文化,成为大众可感知、可理解的内容,真正实现了新大众文艺的旨归。另一方面,《商山草医录》对“无名大众”的深情关注,把草医、采药人从大山深处拉到了生活的前台。这些人没有响亮的头衔,更不是医学权威,也非文化名人,但在这本书中,他们的举手投足都被如实记录,他们是活生生的人民大众,他们是弥漫在深山里的秦岭之魂。
(作者系沈阳师范大学特聘教授)